玄烨心情的确好,他担心大阿哥做戏骗他,他害怕这一次太子又牵涉其中,那些老狐狸不管耍什么花招他都见怪不怪,可他希望,哪怕只这一次,也希望孩子们是无辜的。幸蒙上苍垂怜,没有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父子之情上,再添一层重创。
“皇上为了什么事高兴?”岚琪笑脸相迎,玄烨更加喜欢,轻轻摸了一把脸颊说,“见了你就高兴。”
“哄人的。”
“来,朕抱你起来,就算试一试,你不能总躺着,一直不动真的就动不了了。”玄烨伸手插在岚琪腋下要抱她,怀里的人着急地说不要,可容不得她挣扎,轻盈的身体一下子就被玄烨抱离了床榻,往后退了几步轻轻让她双脚落地,问着,“疼不疼?”
方才牵动的一瞬有些疼,现在直立起来被他托着,并没那么辛苦,岚琪也想尝试一下,点头说:“皇上松手,让我自己站。”
玄烨笑着说:“你就是懒又怕疼,我们马背上滚下来,忍着疼爬上去照样跑,几圈下来伤痛也忘记了,人哪就那么脆弱了?”
可话这么说,手却没舍得松开,到底还是心疼她怕她摔倒,反被岚琪笑话:“那您倒是松手呀?”
“站好了。”玄烨终于松开手,岚琪颤颤巍巍地站着,腰上稍稍用力稳住重心,发现还是能站直的,凭自己的力量脚踏实地,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走两步试试看。”玄烨很高兴,张开双手随时要抱她,一面就朝后退开要岚琪走向自己。
“您可要接着啊。”岚琪这才有些胆怯,稍稍抬起腿,大腿骨盆骨的牵扯,腰上一阵痛,可她咬牙忍下,往前踏出一步,虽然不稳,到底站住了,只听皇帝欢喜地说,“你看能动吧,是你胆子太小了。”
第一步走出来,岚琪自己也兴奋,不免得意忘形,激动地就要迈出下一步,可到底是重伤又许久卧榻的人,就算不论腰伤,好些日子躺着不动腿也会发软,这一下就没踩稳,腰上也使不出劲儿,身子重心直直地往下落,整个人往前扑倒。
玄烨因刚才高兴稍有疏忽,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抱住她,一手竟完全握在岚琪胸前丰软之处。
“又欺负人。”岚琪在玄烨怀里站稳后,感觉到胸前被紧紧裹住,慌张地掰开他的手,可玄烨却笑着抱起她,在脸颊边热热地一吻,顺手把她往床榻上放,暧昧地说着,“好些日子没碰,软软的真舒服。”
岚琪被放到榻上躺下,扯起被子捂住脸,玄烨拉下来说:“都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见她眼中秋波盈盈,一如十五年前那般透彻,心中更暖,追着在唇上啄了两下,轻声说,“朕有高兴的事,要告诉你。”
不再嬉闹,玄烨把积攒了好些日子的话都对岚琪说出来,他们讲好了的,岚琪可以不做任何回应,可她要给玄烨一个说话的地方,有时候倾诉的确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可是倾诉能让人在潜意识中鼓励自己,我不孤独。
从那头狼一路说到明珠索额图,玄烨嗤笑他们蚍蜉撼大树的荒唐,可也为此感到心寒,到最后气息沉沉,脸上更见悲伤,握了岚琪的手说:“你知道吗?昨晚胤礽大概是想投湖自尽,怎么遇上胤禛的朕不明白,但昨晚他们见了朕,太子一言不发,钓鱼的事也是胤禛说的,他像是极力要掩饰什么,看样子该是胤礽撞上了胤禛,被胤禛救下了。”
岚琪听得心惊肉跳,她想象了一切可能的原因,甚至怀疑四阿哥会不会为了自己被狼袭击而去找太子报仇,那小子怎么打都不肯屈服,她面上不敢再逼问,心里却担心极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太子要自杀,而儿子是碰巧救了他。
“朕要不要找胤礽谈这件事?实在犹豫极了。”玄烨长长地叹息,把岚琪的手握在掌心,好似寻求安慰,“怕几句话谈不拢,更加伤了情分,往后朕与他再也不能好好说话。”
“若是臣妾,一定会找太子说,孩子被逼到要自尽来求解脱,心里该攒下多少伤心事,皇上哪怕一回,不要把他当太子看待呢?”岚琪温柔地劝说道,“太子年纪是不小了,可做阿玛额娘的眼里,孩子多大都是孩子,您不能总不把自己当父亲,像其他人一样看待他啊。”
“朕听你的。”玄烨犹豫的心安定下来,比进门时更加高兴,想起胤禛来,问怀里的人,“把儿子打成那样,你也掉眼泪了吧。”
岚琪点点头:“真舍不得,心疼极了。”又霸气地说,“可也恨极了,他那么倔,打得脸色都发白,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玄烨则笑:“幸而是你打的,若是朕打的,怕是你要恼了,往后这样的事都推给你,十三十四也要帮朕好好教导。”
“那是自然。”岚琪说着,心里另有一事,见玄烨心情好,略想一想便开口道,“臣妾养着伤,太子纳侧福晋的事,臣妾帮不上忙了。”
玄烨不以为意道:“荣妃她们会做好,你安心养伤。”
岚琪怯然望了他一眼,垂首轻声说:“原本臣妾想,帮着操持一番后,学会里头的规矩门道,来年年末给四阿哥操持婚礼,可以熟门熟路一些。”
屋子里静了一瞬,玄烨问:“明年年末?为什么这么着急?”可这话问出口,他心里就明白点滴,另一件事也在他心里存着,昨晚只是冒出个念头,这会儿听岚琪说想让儿子尽早成婚,明白她护犊的苦心,孩子们大了竞争更大了,四阿哥会需要岳父一家的帮助,如此一来,自己的念头便定下了。
“臣妾是想……”
“朕打算让胤禛做胤礽的伴读。”玄烨打断了岚琪的话。
岚琪一怔,茫然地望着他,她一再要求儿子别和太子比高低,别让人家提起太子是连带上他,可是现在玄烨却要把儿子送去太子身边,往后同出同进一起念书,甚至太子再过几年就该触碰朝政了,那时候,也要让儿子在他手下做事吗?
“他们的关系不明朗,人家才会怀疑或挑唆,不如兄友弟恭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情同手足,也就没话可说了。”玄烨轻轻把岚琪从自己怀里放平,让她舒服地平躺下,凑在她脸前,近近的四目相对说,“朕会保护好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岚琪心跳得很急,面上毫不掩饰她的不安,昔日伤痛触动心弦,让她有勇气说:“皇上,臣妾已经没有胤祚了,把胤禛放去太子身边,我不踏实。”
“在太子身边,胤禛有任何闪失他们都负担不起,他们那么狡猾,会明白朕的用意,他们会好好保护胤禛。”玄烨冷然笑,“比起我们,作恶之人,更懂得如何保护好他们。”
“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他是你的儿子,就是朕最稀罕的儿子。”玄烨冷静地说着,眸中帝王之气渐盛,岚琪感觉到自己已经无力反对,玄烨会说出口,就是做下决定了。
“臣妾听皇上的。”岚琪怯然答应,眼中含着泪,玄烨亲吻她,“你信不过人别人,还信不过朕吗?哪怕只为了胤祚,朕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负你。”
岚琪伸手环住了玄烨的身体,她没有力气挺起身板,就用力地把玄烨拉下来压在她的胸前,脸颊窝在他肩头说:“这话我可记着了,你将来不能反悔。”
“应你的事,从不反悔。”玄烨搂住她的身子,戏谑着,“只能抱抱而已,真是憋得叫人恼火。”
瑞景轩里温情脉脉,此刻桃源书屋里,四阿哥却尴尬得想挖个洞钻进去。
从他被抬回来后,兄弟姐妹们纷纷来探望他,说安抚的话有,责备他贪玩的也有,他几时这样丢脸过,趴着让人一遍遍地来看,所有人都知道他挨了额娘的打。
三阿哥都说:“你看,谁能信你们是去钓鱼的,等身上伤好了赶紧去给德妃娘娘认错说实话,不然还要打你呢。”
荣妃管束三阿哥,向来也十分严厉,三阿哥自小也常受罚,学得老老实实很规矩,便弄不明白胤禛做什么撒这么愚蠢的慌,连他都不信的话,德妃娘娘和皇阿玛怎么会信。
这会儿荣宪公主姐妹几个离去,胤禛才想喘口气,就听见温宪一路从门外嚷嚷着四哥进来,她这阵子都和温宸住在端嫔那里,昨晚今天这事儿闹得,这会儿才被端嫔放出来看望她四哥。
“四哥,额娘打你了呀?”温宪趴在床塌边,想要掰过哥哥的脸看他,可他哥哥已经窘迫得谁也不想见了,现在再来这个小魔王,他快受不了了。
温宪笑嘻嘻地说:“四哥你别怕呀,额娘可好哄了,回头我跟你一道去给额娘赔礼道歉好吗?我给额娘撒个娇,额娘就笑了。”她说得兴奋,突然举起双手,嚷嚷着,“四哥我给你揉揉,你就不疼了。”
边上几个小太监眼睁睁看着五公主双手抓向四阿哥的屁股揉面团似的一搓,四阿哥猛然吃痛身子整个弹起来了,瞪大了眼睛怒视妹妹,半句话也说不出,温宪乐坏了,转身就往外跑,嘴里喊着:“三哥救我,四哥要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