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见不得妹妹毛躁的模样,虽知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做的太过只会惹人厌,一时提起将来她在钮祜禄家的事,语重心长道:“她们自家的姑娘不必说,就是妯娌里头、那些伯母婶娘里头,那一家子嫁进门的女人,都有些来头,咱们家算得上是最末次了,你虽然为姐姐骄傲,可你骄傲过头,只会给自己树敌太多,也给姐姐添麻烦不是?”
岚瑛笑着:“我心里有分寸呢,皇上说了,又不要我在他们家呼风唤雨,皇上说让我先把自己的日子好好过起来,既然是嫁给阿灵阿了,要紧的是夫妻和睦,将来真有什么事,也用不着我一个妇人顶在前头。”
“皇上这样嘱咐你的?”岚琪听着略觉安心,心想玄烨向来做事周全,该说的话一定都对岚瑛说尽了,不禁摇头笑叹,“这件事,我终究是个外人,管不得你们了。”
妹妹娇然一笑,边上环春问:“还要不要送二小姐去咸福宫谢恩。”
岚琪看着满桌的贵重之物,微微皱眉,“她既然大方地送来这么多东西,就知道咱们不会不过去谢恩,或许就是她要瑛儿去一趟咸福宫呢?若是不去,她都该记在心里,一天天地化成怨恨了。”
“奴婢会跟着二小姐。”环春接话,岚琪看向她,主仆俩心照不宣,知道是觉禅氏之前传来的话,要她们小心看护二小姐,她传话给阿玛额娘,在家把妹妹牢牢看紧了,这下到了宫里若再出什么事,可就是她的罪过。
“瑛儿不懂宫里的规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岚琪这般说,拉了妹妹给她扶一扶发髻簪子,将衣衫整理熨帖,认真地叮嘱,“到了咸福宫别多话,顶好磕个头就回来,你年纪小就算什么都回答不懂不知道,也没人和你计较。”
“姐姐放心。”岚瑛很自信,朝姐姐周正地行了礼,便由环春领着往咸福宫来。
东西相隔的两座宫殿,一路走来不少路,岚瑛脸上红扑扑的,轻声问环春:“咸福宫和永和宫离得那么远,难道皇上故意分开贵妃娘娘和我姐姐?”
环春笑道:“咸福宫是钮祜禄皇后为贵妃挑选的,早好几年的事,那时候宫里还没那么复杂呢。”
“环春往后你多劝劝娘娘。”岚瑛趁机对环春说,“我在钮祜禄家不会被人欺负,我知道该怎么过,她们那些高门出来的都一个心气儿,可好对付了。”
环春不敢多嘴,只是劝二小姐要先顾好自己,娘娘在宫里的事也不用她操心,她们俩姐妹各自照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说着话,便到了咸福宫门前,岚瑛在门外又将仪容整理妥帖,门前小太监通禀后殷勤地来邀请她们。二人缓步进了门,恰见从配殿过来一位美艳无双的宫嫔,岚瑛在宫里已见过无数的女人,没想到莺莺燕燕的世界里,还能有让她眼前一亮的姿色。
“这位是觉禅贵人。”环春指引,那日永和宫摆宴觉禅贵人跟着温贵妃没有出席,唯恐二小姐不认识,但岚瑛却听说过这一位,百闻不如一见,宫里果然有这样绝色美女,从前总听说后宫佳丽三千,可她入宫所见并非如此,今天才算明白,为什么都说皇宫里藏着美人。
岚瑛周正地行了礼,觉禅氏只是笑:“娘娘等在里头了,咱们进去吧。”
环春行礼起身时,与觉禅贵人对视了一眼,以她的心智,似乎看出贵人在用眼神告诉她放心,之后几人入了殿内,环春瞧见贵妃看到觉禅贵人在一旁时流露的不满,心里就更明白了。
温贵妃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小嫂子,年轻轻的小丫头片子,这就要去她娘家当家做主了,更让她膈应的是,这小姑娘是乌雅岚琪的亲妹妹,不管岚瑛是否面容姣好礼仪周正,她怎么都看不顺眼。
贵妃曾经有多希望与乌雅氏交好,如今就有多厌恶憎恨她,人的感情瞬息万变,一旦恨上了,过去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只看得到眼门前的厌恶,甚至比起一开始就交恶的憎恨,更扭曲更强烈,贵妃此刻心里的念头,就麻花似的绞在一起。
正如岚琪所吩咐,不管温贵妃问岚瑛什么,她都一两句带过,小姑娘不卑不亢满面笑容,温贵妃挑不出她的刺,也不方便初次见面就闹得不愉快,恩威并施地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走了。
觉禅氏送客到门外,果然一转身就有宫女来要她回贵妃跟前,温贵妃没好气地说她:“我这里不管来什么客人,你要么不关心无所谓,要么本来就该回避,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跟着客人一同过来,是我多心了,还是你多心了?”
觉禅氏平静地回答:“臣妾好奇这位二小姐是什么模样的,才想过来看一眼,若早知娘娘不想有外人打扰,臣妾不会贸然前来。”
温贵妃的确没嘱咐过这些,可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玩心机耍手腕她根本不是觉禅氏的对手,而今觉禅氏无牵无挂无所顾忌,更比从前放得开,她越来越掌不住眼前这个人,心里突然明白,要么觉禅氏死了,不然和睦相处才好,谁晓得哪天她就调转枪头,真帮着别人来对付自己。
立时换了脸色,和气地问:“这位二小姐和德妃长得不大像,宫里头早先不是传说皇上要收了她?我看她不如德妃,皇上还不至于动心喜欢,却是便宜了我哥哥。”
觉禅氏笑道:“皇上指婚,必是天作之合,臣妾这几日正绣一床鸳鸯被面,想做薄礼送给大人,聊表心意。”
温贵妃听她这样用心,似乎还有想要和自己和睦相处的意思,不禁稍稍放心,之后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两人正不知如何结束,冬云突然跑来紧张地说:“娘娘快来看看,小公主不大好。”
“又怎么了?”温贵妃耐心全无,女儿的病反反复复,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从一开始的心疼可怜,到如今已几乎成了她的麻烦。
虽又是虚惊一场,可叫贵妃意外的是,皇帝傍晚时分来探望她们母女,告诉她会让太医全力医治小公主,说了许多客气的话,但因夜里还要见大臣,没用晚膳就离开了。本来小公主发病,又该是贵妃发脾气自怨自艾的日子,可皇帝与他匆匆一个时辰的相见,换来咸福宫的安宁,宫女太监也不必提心吊胆,冬云更是暗下念佛感激皇帝的用心。
温贵妃高兴归高兴,还是会嘀咕皇帝来看她是不是因为和德妃家联姻了,她才被人爱屋及乌,她总爱往牛角尖里钻,钻进去就不懂得要回头。
转眼已在三月初五,钮祜禄氏与乌雅氏联姻的好日子,阿灵阿丧妻未满一年,续弦本不该大张旗鼓,可这一桩婚事是皇帝所赐,总算是办得风光体面。虽然高门贵族对此都嗤之以鼻,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再三下赏赐,又有温贵妃、德妃的关照,眼瞧着钮祜禄家因子弟不济渐渐有颓败之势,这个节骨眼儿上蒙皇恩重振威风,各家私下里又暗暗羡慕,奈何最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德妃可没有第二个妹妹能让他们惦记。
婚后阿灵阿携妻入宫谢恩,恰赶上小公主再次发病,大家都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话,等阿灵阿和岚瑛一同来永和宫谢恩,岚琪也不好当着妹夫的面留妹妹单独说话,见岚瑛满面春风并无幽怨之色,不管是不是为了哄自己而强颜欢笑,总比看到妹妹一脸忧郁来得好。
两府联姻的事,磕磕绊绊的总算圆满,阿灵阿年纪虽然不小了,胜在锦衣玉食保养得好,看着还挺年轻,和妹妹站在一起,即便不是郎才女貌的般配,也并没有特别别扭的地方,她们走后环春就劝主子:“二小姐看着挺高兴的,奴婢听说丧妻的男人更会疼人,不管阿灵阿大人朝廷上的事如何,娘娘姑且信一回,兴许在家里是个会疼人的呢?”
岚琪没说话,是听见环春说丧妻的男人更会疼人,让她记起了十多年前那场大雨里的玄烨。若问自己对皇帝的初心在哪儿,似乎就是那天被他对赫舍里皇后的深情感动,也许放在自己与玄烨的儿女情长里,她一定不希望丈夫心里惦记另外的女人,可凡事总有先来后到,皇帝若不是曾经如此深情的人,又怎么信他对自己天长地久的许诺?
两府联姻的热闹与是非过后,因前朝忙着准备太子出阁讲学的事,所有人都等着这个热闹,太子讲学若闹出笑话,一竿子人要等着受罚,毓庆宫上上下下都十分紧张,而其他诸位皇子公主,也开始有人来教导,往后见了太子要以礼相待,他们不再是从前简简单单的兄弟姐妹关系,往后多了一层君臣之别,谁都不能逾越。
这一日大阿哥来长春宫请安,见到八阿哥蹦蹦跳跳地跑来迎接他,因先头被指教看到弟弟要行大礼,没好气地训斥胤禩:“你往后可不能这样了,皇阿玛很不喜欢。”
惠妃跟在后头,听见儿子这句话,又见他满面怨气,知道是为了太子的事,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嘴上则说:“胤禩还小,他怎么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