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瑶到汴城的时候,樊峻说,有可能会下雪。
这会儿两国大军再次交战,姚瑶没有出去,就在秦玥身旁躺着,握着他的手轻声跟他说话。樊虎守在外面。
白天姚瑶睡过觉了,这会儿并不困,突然听到樊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下雪了。”
姚瑶在想,原焱如果要攻打汴城,为何选在夜里?他应该猜到今夜会下雪吧。两城离得不远,夜袭是不成立的,因为这不属于偷袭,雪夜攻城。这种天气会同时影响双方的战斗力,也必然会导致攻城更加艰难……
想到这里,姚瑶觉得有点怪。汴城本就是个易攻难守的城池,所以当初秦玥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停留,只是出了意外,大盛国大军才停在了此处。同样,原焱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姚瑶在想,如果他是原焱,他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把汴城这个在军事上并没有多大优势的城池夺回去吗?
不,若姚瑶是北疆国主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秦玥再也不会有醒过来的机会!只有这样,接下来原焱才能有信心,打下汴城之后,夺回其他被占领的城池。只要秦玥活着,醒过来,就算原焱暂时把汴城或者更多的城池夺回去了,也早晚会被秦玥再打下来。
姚瑶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一凝。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原焱今夜派军攻打汴城,是声东击西,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真正目的……姚瑶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秦玥,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如果她猜错了,不是坏事,如果她猜对了,必须立刻采取措施,避免情况变得更糟糕。
姚瑶快速下床,唤了樊虎一声:“进来!”
樊虎以为出了什么事,推开门快步走进来,就看到姚瑶伸手把秦玥从床上拉了起来。
“主子醒了?”樊虎神色一喜。
“你想多了。”姚瑶说,“我怀疑原焱今夜很可能会派高手来刺杀秦玥,而且现在这个时候,他一旦出手,绝对不容小觑,我们很难抵挡。”
樊虎神色大变:“这……”
“这里是军营,并没有什么高手是专门来保护秦玥的,外面那些守卫碰上高手也都没什么战斗力,其他人都去御敌了。你给我找个地方,我带他过去躲一躲。”姚瑶说着,从旁边拿了一件披风,给秦玥裹上,盖住了他的头,然后指了一下她带过来的药箱,对樊虎说,“把那个拿过来。”
樊虎连忙把药箱放在了床边。秦玥靠在姚瑶身上,姚瑶一手扶着他,一手打开药箱,从里面拿了一个瓶子出来,递给樊虎:“等会儿你出去,从窗户把这个瓶子摔到房间里,然后立刻把门窗全都关好,离开这里,外面的守卫也都撤了,万一真出事,他们都会没命。”
樊虎不知道那瓶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就看姚瑶把一些衣服塞进了被子下面,把被子枕头都放好,伪装出一副还有人躺在那里睡觉的样子,然后把秦玥背在了背上,一手扶着他,一手提起药箱,翻越后窗出去了。
樊虎把后窗关严,自己出去,把门关严,窗户留一条缝,把那个药瓶狠狠地砸进了房间里面。
碎裂声响起的时候,樊虎已经从外面把窗户关起来了。他出了院子,吩咐外面守着的一队士兵,跟其中的小队长说,秦玥已经醒了,说不用守着了,让他带人先去御敌。那个小队长很激动,就听樊虎接着说,这件事暂时不能外传,明日一早他们再过来守着,要迷惑北疆国的人。
那个小队长很快带着士兵呼呼啦啦全都走了,樊虎也快步离开,绕到后面去,找到了姚瑶,他们也没走远,就去了相隔不过百米的另外一个空院子里。
这里曾经是汴城太守府,被打下来之前是有人住的,所以房间里该有的东西都有。樊虎点了灯,姚瑶把秦玥放下,让樊虎去打探一下现在的战况。
给秦玥盖好被子,姚瑶把房间里的灯吹灭了,防止有人注意到这边,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狂风卷着雪花打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北城门的方向传来的打杀声,在雪夜之中越发清晰。
姚瑶把窗户关上,房间里有段时间没住人,也没炭盆,有点冷,姚瑶连鞋都没脱,上床躺在秦玥身旁,盖着被子,握着他的手,轻声跟他说话。
与此同时,原焱派来的一群高手,已经成功地潜入了汴城,目标明确地朝着秦玥原本住的地方而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无人把守,让那些高手有些犹豫,是不是会有什么陷阱。但有那胆子大的,满心都是原焱许下的高官厚禄,所以冲在最前面,生怕被别人抢了斩杀秦玥的机会。
第一个高手打开秦玥房间的门,冲进去的时候,其他人也都不甘落后,呼呼啦啦全都握着刀剑冲了进去。
房间里面很安静,角落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床上躺了一个人。目之所及,看不到什么陷阱的可能。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气,像是安神香。
最后进门的独眼老者脚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碎裂的小药瓶。他微微皱眉,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一群十多个高手一进门,争先恐后地朝着床边冲过去,去争夺取秦玥首级的唯一机会。
独眼老者落后了一步,当他看到冲在最前面,第一个进门的那个中年男人身子突然晃了一下的时候,大叫不好,转身就朝着外面冲,还没到门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栽倒在了门槛上。
而进入房间,已经吸入了不少“安神香”的这些高手,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想要逃走,无一例外,全都没能逃出那道门去,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因为那并不是安神香,是李郎中提前送给姚瑶的及笄礼物之一,断魂香。
独眼老者是最后进的房间,最先察觉不对劲,所以吸入的断魂香最少,吐了一口血之后,眼睛和鼻孔以及耳朵都开始往外溢血,但他还有气,用手扒着门槛,艰难地从房间里面爬了出去,到了风雪交加的外面,冷风一吹,他稍稍清醒了一些,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中间又跌倒了几次,走出院门的时候,再次栽倒在雪中,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提起他,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人影。
樊虎到北城门附近打探战况回来,跟姚瑶说,北疆国的大军还在攻城,双方各有死伤,对方没有要退兵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再去盯着,等他们退兵,你过来告诉我。”姚瑶对樊虎说。
樊虎站在门外没进去,闻言就再次去打探消息了。
一直到了后半夜,北疆国大军后方响起退兵的号角声,这场雪夜攻城战,算是结束了。
樊虎跟姚瑶说了之后,姚瑶让他去看一下秦玥原来的住处,小心一点,先确认房间的门窗是否开着,如果有开着的,里面的毒气应该散完了,可以靠近,如果是关着的,不要靠近。
樊虎进了院子,地上那位独眼老者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大雪掩盖了,他看到房门大开,门口有人倒在那里,就过去了。
房间里面那盏昏黄的灯依旧亮着,火苗在风吹动之下跳跃着,房间里面东倒西歪,躺了十几具尸体,全都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可怖。
樊虎感觉一阵后怕。若不是姚瑶足够警惕,提前带着秦玥换了地方,还布下了这个毒气陷阱,后果不堪设想。原焱既然派了北疆国大军来玩这出声东击西的刺杀,这些尸体,自然都不是小喽啰,怕都是原焱精心寻来的高手。看打扮应该都是江湖人,这些人为了利益,可以连命都不要的。樊虎的武功还不如姚瑶,到时候他们俩根本挡不住这些人,更别说原本守在外面,逃过一劫的那队士兵了。真出事,他们就是炮灰。
樊虎暂时没动房间里的尸体,先过去跟姚瑶说了情况,姚瑶微叹:“今夜失败了,原焱不会就此罢休的,接下来怕是会更加疯狂。我有一个计划,你去找那四位大将,带他们去看那些尸体,然后告诉他们,秦玥已经醒了。”
樊虎神色一凝:“姑娘,如果他们要见主子呢?”
“你就说,秦玥现在身体还不稳定,在我的救治之下,短暂地苏醒了一刻钟,就再次陷入沉睡,我正在研制可以彻底让他醒过来的药物。直说我就是药王谷的传人。他们要来看,就让他们过来。”姚瑶面色严肃地说,“把这个,拿去给他们。”
姚瑶递给樊虎一张纸,樊虎接过去,神色微变,那纸上,分明是秦玥的笔迹,写了一句话,说让四位将军明日率军,继续往前,按照原计划,攻打枫城,下面还签了秦玥的名字。
“已经走到这里,不能守着这个不利的城池,继续挨打。告诉他们,这是秦玥醒过来的时候给他们下的军令。”姚瑶冷声说。
樊虎犹豫了片刻,姚瑶这可是假传军令,诛九族的大罪,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姚瑶的说法很合理,手中这张纸上,姚瑶模仿的秦玥的笔迹,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破绽,姚瑶说秦玥曾醒来过,这一点等她把秦玥救醒之后,她的医术不会有人质疑,到时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再想到秦玥说过,姚瑶的话,就是他的话,樊虎觉得,如果秦玥此时真的醒着,定然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樊虎深吸了一口气说:“姑娘,如果真出事的话,就说这是我的主意,跟你无关。”
“别想太多,他只要活着,就不会有事的。”姚瑶对樊虎说,“去吧。”
樊虎拿着姚瑶给的那张纸,转身快步出去了。
找到四位大将的时候,他们正在谈论刚刚过去的这场战斗,都觉得北疆国并没有尽全力,有点怪怪的。
得知樊虎求见,卢将军神色一喜:“会不会是大将军醒了?秦三爷白天派人护送了一个小神医过来,据说是药王谷的传人!”
其他三位神色都是一正,连忙让樊虎进来了。
“秦虎,大将军怎么样?醒了吗?”卢将军问。
樊虎点头又摇头:“苏醒了片刻,又昏迷了。白大夫说,她可以救大将军,让大将军彻底醒过来,但是需要点时间。”
“这么说,那个小神医有办法让大将军暂时苏醒?”卢将军声音有些急切地问,“这就好了,大将军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正好,樊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把手中那张纸递了过去,卢将军拿着,四位将军都凑过去看。
“是大将军写的!”其中一位肯定了笔迹是真的。
“这个是大将军之前的计划,只是出了意外,所以……”另外一位将军看到内容之后,叹了一口气。
“既然大将军现在下了这样的命令,那我们照做就是了!”卢将军说。
有了这张纸,他们就尽力打仗,有任何问题,秦玥顶着。
“四位将军,今夜北疆国攻城,并不是真正目的,原焱派了许多高手前来刺杀大将军。”樊虎说。
“什么?大将军没事吧?”卢将军面色一沉。
“大将军没事,他预见到原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取他性命,所以醒过来的时候,做了些安排。”樊虎话落,说请四位将军随他过去看看。
樊虎带着四个将军,到了秦玥原本的住处,他们看到里面的尸体,自然相信樊虎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毒这么厉害?是那个小神医带来的吗?”卢将军好奇地问。
樊虎点头:“是的。”
“确实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实力竟如此了得,等他把大将军救醒了,皇上一定会重重有赏的。”卢将军说。
“那我们……”四位将军面面相觑,最近被北疆国打得确实有些憋气,如今确信秦玥可以醒过来,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打!大将军已经发令了,我们明天就出兵攻打枫城!”卢将军握着拳头说。
与此同时,枫城之中,原焱面色扭曲地看着被扔在他面前,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那个独眼老者,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中了陷阱……毒……秦玥早有防备……”独眼老者喃喃地说着,话落就断了气。
“可恶!”原焱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气得快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