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骏走了。
离开的前夜，旅长万向东为他在旅部小饭堂里摆了一桌。
桌上有道硬菜，姜葱焖鲶鱼，那条鲶鱼是李正钓上来那条。
万向东很是感慨。
他来433旅快四年了。
在那条江里没钓上过一条大鱼，李正来的第一天，第一次出竿，钓上来一条八斤半的鲶鱼。
荣骏看出来了，万向东情绪不高。
李正以为旅长同志仅仅是因为这次对抗演练失败而导致的低落，其实事情也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万向东是上任J长的爱将，是当时提拔起来的，上来后也是个拼命三郎，把433旅搞得有声有色，各种荣誉拿到手软。
一年前，J长调离，庄严走马上任。
在G战区，万向东的433旅是拳头部队，绝对的主力，加之表现出色，有传闻他今年过后就要提拔副军职务。
当然，这是在没有犯错的前提下。
现在和白鹰旅的对抗一败涂地，之后还各种不服闹了情绪，被庄严一顿批。
这事传开来，大家都觉得他明天提拔的事估计悬了。
荣骏明白万向东肩膀上的压力。
在部队里，提拔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不光要自己的能力过得去，同样也要机遇。
荣骏对此深有感触。
错过了一次提拔的机会，也许等不到下次，服役期限就满了，人就要走了。
这些都不是人力所能改变，毕竟破格提拔之类的事都是罕见，是小概率事件。
席间，万向东喝得有些多，上厕所的时候，荣骏对李正说：“来，老李……”
说完这话，自己忍不住笑了。
“其实这么喊你也真别扭，你才三十二岁……”
李正大方道：“荣参谋长，你喊我李正就行。”
荣骏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参谋长了，脱下军装，就是普通老百姓了。”
李正又道：“如果你是老百姓，那咱们就当战友处，你喊我李正也没问题。”
荣骏愣了一下。
在这之前，他以为李正是个傲气的人。
毕竟这是全战区最年轻的旅级干部，结合李正本人的履历，说一句前途无量都不为过。
但没想到人那么随和。
荣骏心头热了起来，他说：“那我就不客气喊你一声李正了。”
李正点头笑了：“嗳，没问题！老荣您想说啥就直说。”
荣骏说：“这回对抗演习铩羽而归，对旅长的打击是很大的，别看他好像没大事，实际上心里郁闷着呢。我走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你是个年轻有为的干部，我听说过你的事迹，所以对你的能力是毫无怀疑的，否则首长也不会把你放到433旅来。”
他说着，举起了杯。
李正也跟着举杯。
荣骏一饮而尽。
李正想喝完，荣骏拦住了。
然后道：“‘红山-01’这个演习已经告一段落了，我们军三个旅上阵，三个旅全输，恐怕接下来咱们433旅的日子不好过，你是新参谋长，战术战法怎么变革，你比我更懂，我听说，‘红山’是个系列演习，还会举行下一轮，毕竟演习的目的是让部队找到自己的弱点从而进行改进，按我以往的经验，估计明年‘红山’演习还会在我们战区来一轮，到时候我希望你能一雪前耻，替我们433争回荣誉。这杯酒，我敬你！”
话说完，这才松开手。
李正知道这是荣骏在拜托自己。
如果自己答应，再喝这一杯。
如果不答应，就别喝。
其实李正也看出来了，荣骏对自己还是不了解，因为不了解，所以担心。
他担心的就是自己这种背景的人过来433旅仅仅是一个过渡，镀镀金拿点合成旅指挥员的履历，让档案好看点，将来往更高的位置上走。
也难免他会有这种看法。
自己岳父现在是总部首长了，而且自己的提拔速度也太快太惊人，立功履历更是独一无二。
这种事李正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之前在合成旅任职的时候，所在的旅的首长们都有这种顾虑。
但他又不能向任何人解释自己为什么立了那么多一等功，这是保密原则的问题。
所以，李正只能每到一处都用自己的实力和能力来征服对方。
人的优秀有时候也会是一种压力。
太优秀的人，难免有人会对你另眼看待，总感觉得你不真实。
有时候李正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的职务越来越高，可有多了一份孤独感。
以前在猛虎旅，和侯军、佟志那些相识于士兵时期的战友总能无话不谈，和魏胖子这种更是能相互奚落而做到毫不伤感情的存在。
但那毕竟是过去了。
现在的李正已经走上了高级指挥员的位置，不同的位置上有不同的工作需要。
以前当个排长或者班长的时候，跟战友们开玩笑打闹甚至你踹我的屁股我踢你一脚完全没问题。
现在挂着个上校军衔跟同僚在这么干那就是没个当参谋长的样子，自己不尴尬，别人都尴尬。
这就是时光。
时光一去不复返。
“老荣，你放心，漂亮话我也不会说，但有一点可以保证，如果明年白鹰旅还敢来，还敢和我们上演习场，我一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完，面不改色地一口焖了杯中酒。
在场的政委汪伟、前参谋长荣骏和几个副旅长都愣了。
白鹰旅的战术大家见过。
它不光是特种作战战术的运用如何奇妙，毕竟斩首战术这些现在哪个部队都会，都在用，经过那么多年被草原来捶打后，再刁钻的特种作战行动都有人尝试过，不算新奇。
白鹰旅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的情报侦察能力，还有温朝晖对于整个旅的指挥把控之精妙。
想第一轮和433的演习，温朝晖和他的参谋团队就能精确计算出弹药量消耗以及根据车辆分析出油料供应状况，而且敢于抓住机会一举打光己方所有的攻击性弹药和无人机库存，一点都不吝啬。
一般的指挥员哪怕能想到也不敢去拼，这就是一个指挥员的胆色问题。
第二轮和422对阵。从一开始白鹰旅的电子侦听就达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直接侵入了422旅的指挥系统，冒充旅指发布假指令，让进攻防线出现漏洞，最后导致被围歼两个合成营，直接丧失了战斗力。
第三轮和413旅对阵。
这是三轮中输得最离奇又最冤的一轮。
白鹰旅的特种分队直接摸清了旅长乔鹏的家庭情况，知道家属在部队里住，于是在临出发前也不知道通过技术手段冒充乔鹏老婆打电话说在家属区门口的马路上出车祸让路人帮忙拨电话求救云云。
因为家属区距离旅部并不远，当时还没到出发时间，乔鹏心想赶回去看看先安顿好老婆再回去旅部带领部队出发也来得及，结果火急火燎开车往家属区赶，结果还真在家属院附近的马路上看到了一帮处理现场的“交警”。
等靠近了，这帮“交警”直接就枪顶腰上下了他的枪，把他捆猪一样捆起来扔进了车里扬长而去……
演习没开始，部队都没出动，旅长没了……
413旅直接就被判定失败。
现在A集团军的那些个合成旅旅长提到温朝晖就骂娘，恨得牙痒痒，说这家伙简直比狐狸还狡猾，战术手段完全离谱甚至干出一些很出格的事。
就比如冒充乔鹏老婆制造假车祸这事，简直就是有损军人形象不是？
但所有人又不得不承认一点。
这是大家见过最难对付的一个对手。
明年“红山”演习如果继续，这短短大半年时间里，眼前这个年仅三十二岁的首长女婿参谋长，真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