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对一等功的审批是相当严格的,审批权限在军区以上部门。
在部队中流传着一句话就是“一等功九个是烈士,一个是躺着的”。可见一等功是多么的难得到,而在战争时期,一等功就是用命换来的。
因此,审批过程就非常严谨。
这次李正和侯军的报功材料送上去,两个人里头其实庄严更侧重于侯军能够立功。
之前L国的行动里,侯军的表现当得起一枚一等功章,何况他是个老兵,之前就错过了一次提干机会,如果这次能够成功拿下一等功,旅里就会再次帮他申请提干,在他服役期满之前争取破格晋升。
而李正方面,庄严反倒认为能拿一等功的几率相对较小。
毕竟在L国的营救行动中,李正是一个配角,是协助侯军进行解救的助手,即便是突入地道的时候,也是侯军这个老班长一马当前举着盾牌挡在队伍的最前面,冒的风险最大,危险性也最大。
李正拿不到一等功庄严指挥惋惜,那么侯军拿不到一等功,庄严会愤怒。
庄严怎么都没想到,眼看这事已经通过了集团军政治部门的审核,已经盖章送往军区了,只等军区那边的政治部审核通过后报批盖章,这事就算成了,万万没料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军区政治部那边发现猛虎旅的报功材料和登载在《军区报》上的那篇报道里头的内容存在出入。
为了保证一等功臣不会出现瑕疵问题,军区干脆就叫停了审批。
很多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如此谨慎,说你派个人下去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
越是高等的荣誉,评审过程往往越是仔细,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如果过程中有任何争议点或者疑点,又或者立功细节上又不清晰、矛盾的地方,都会被叫停,甚至最后并不会按照下级单位所报的军功予以认定,会将它退回原单位,建议评定更低一档的荣誉。
本来一件毫无争议的事,经过黄先进这么一加工,反倒横生枝节,最后泡了汤。
庄严如果不是已经身为旅长而且已经三十多岁,换做十多年前的庄严,这会儿估计得上去揪黄先进的衣领子,将他提起来臭骂了。
宣传处长也被庄严突如其来的一拍弄得心头一震,赶紧站起来劝道:“庄旅长,你要冷静。”
他是担心呀!
庄严说什么人他清楚。
这人从当兵开始一直是训练尖子,后来又在特种部队服役,到国外特种兵学员进修过,无论去哪都是响当当的存在,自己也好,带兵也罢,都没输过。
黄先进这小鸡般的模样,庄严如果忍不住一巴掌呼过去,能将他当场呼晕过去。
此刻的黄先进也被庄严的雷霆之怒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只见他脸色煞白,刚才还滚烫红透的脸此刻已经没了一丝血色,人都吓得木在了椅子里,动弹不得半分。
庄严站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尊重达数十吨的铜像杵在那里,分量让他感觉无法承受,只须轻轻一倒就能把自己压成肉酱。
终于,庄严还是忍住了,做了一次深呼吸后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处长见状,赶忙打圆场:“庄旅长,这事小黄做得是不对,问题是现在的报道发表了,还是想想怎么消除影响的好。”
“给军区报写信,要求纠正!”庄严说:“就说自己写的时候写歪了,内容失实!”
黄先进听了,脸上就如同被电烙铁狠狠摁在上面烫了一把,一副痛苦的表情说:“那……那……”
“那”了好几声,终究没“那”出个所以然来。
处长说:“小黄,做错了就要认,当初你是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写偏了还情有可原,现在既然庄旅长都上门告诉你实情,指出了你的错误,你就得接受!就得改!就得纠正!纠正这事,你必须做!”
说完,转向了庄严。
“庄旅长,这事其实我也有领导责任,把关不严的责任在我,你放心,这事我会督促他去办,而且尽快办好,近期咱们军报有个专题,我让小黄这篇报道重写,务必还原所有细节,做到不偏不倚,另外,写完了我会让他先发一份到你那里,你审核没问题了,他在送上去参选。”
庄严看了处长一眼。
他知道处长的话其实也是在保护这个黄先进。
也不奇怪,谁不护犊子?谁不护着点自己的兵?
都一样。
写材料去军区报纠正,到时候再给旅里道歉一下,未来还是拿这个题材去参选军报的专题选题,军报比军区报的级别还高,说到底,处长是舍不得放弃这个好素材,也希望黄先进将功折罪,同时也等同给了黄先进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
既保护了自己的下属,又能对自己有所交代,还能继续使用这个题材为宣传处挣回丢掉的面子。
高!
这是真的高!
一箭三雕呢!
但,自己即便再坚持,这事就算闹到军区去,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就算最后处分黄先进也毫无作用,一切木已成舟,影响已经造成,报功的事明摆着是黄了,再启动一次报功程序也无济于事,军区里因为有之前的龌蹉,估计批一等功的可能性不会大。
有时候,一切本来应该的东西就使得不到应该的奖励,这也是命运。
最后,庄严也只能选择告辞离开。
出了门,下了楼,处长送到了楼下,一个劲说对不起,黄先进勾着脑袋跟在处长身后,像只受惊的鹌鹑。
临上车,庄严已经打开门了,忽然想想又回转过来,对黄先进说:“黄干事,在机关里当干部得多下基层走走,要真正了解基层,你来这里是当军人的,不是来这里当官员的,玩虚的那一套,你早晚得撞得头破血流。”
说完,上车关门,司机一脚油门,车子消失在远处。
直至看不到庄严的车,黄先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手一摸,冰凉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