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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见女孩话里有话,忙细心宽慰,让她慢慢说,不说则已,当杨广知道了来龙去脉,肺都差点气炸。

原来。

女孩父亲名叫李德,虽然是武弁出身,却从幼聪明好学,深知典籍。及至年长,身材魁伟,膂力过人,那李德使得好刀,射得好箭,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将官,因屡立军功升为伍长,娶得个夫人何氏。夫妻十分恩爱。生下二女一男:儿子叫李玉明,长女名李玉英,次女名李玉娥,本来一家五口过日子,挺和美的,谁知道

何氏自产二女儿之后,便染了个虚怯症候,不上半年,呜呼哀哉。

可怜:留得旧时残锦绣,

每因肠断动悲伤。

那时候,玉英刚刚六岁,玉明五岁,玉娥三岁,虽然有养娘奶妈伏侍,可是,到底像小鸡失了鸡母,七慌八乱,啼啼哭哭。

李德见儿女这般苦楚,心下烦恼,孩子们又小,只得终日住在家中窝伴。他本来是个官身,若是顾着家里,便担误了公事;办了公事,却又没工夫照管儿女。真个公私不能两顾,苦苦捱了几个月,李德认为这样终不是长法,就要娶个继室,遂央媒寻亲。那媒婆是走千家踏万户的,得了这句言语,到处一兜,那些人家闻得李雄年纪止有三十来岁,又是个伍长,有军功在身,一进门,就称奶奶,谁个不肯。三日之间,就请了若干庚贴送来,任凭李雄选择。

俗语有云:“姻缘本是前生定,不许今人作主张。”李雄千择万选,却拣了个姓黄的女子,年方一十六岁,父母双亡,哥嫂作主。

那哥哥叫做黄有金,专在各衙门打干,是一个油里滑的光棍。李雄一时没眼色,成了这头亲事,少不得行礼纳聘。不则一日,娶得回家,花烛成亲。

那黄氏生得有六七分颜色,女工针指,却也百伶百俐,只是心肠有些狠毒。见了李德先妻遗留下三个小儿女,便生嫉妒之念。又见丈夫十分爱惜,又不时叮嘱好生抚育,越发不怀好意。

她暗暗想道:“若没有这一窝子贼男女,那官职产业好歹是我生子女来承受。如今遗下许多短命贼种,纵挣得泼天家计,少不得被他们先拔头筹。

设使久后,也只有今日这些家业,派到我的子女,所存几何,可不白白与他辛苦一世?须是哄热了丈夫,后然用言语唆冷

他父子,磨灭死两三个,止存个把,就易处了。”

杨广听到这里,肚皮都差点气破了,他心想:“天下有恁样好笑的事。黄氏自己方才十五六岁,还未知命短命长,生育不生育,却就算到几十年后之事,起这等残忍念头,要害前妻儿女,可胜叹哉。”

杨广倒替李玉英兄妹三人,捏了一把冷汗。

再说黄氏,将着丈夫李德百般殷勤趋奉。况兼正在妙龄,打扮得如花朵相似,枕席之间,曲意取媚。果然哄得李德千欢万喜,百顺百依。

只是。

李德却有一件不肯听她的。

原来。

只要说到前妻儿女,李德便道:“可怜她们都是没娘之子,年幼娇痴。倘有不到之处,须将好言训诲,莫要深责。”

黄氏撺唆了几次,见李德不肯听,忍耐不祝一日趁老公不在家,寻起李玉明的过错,揪来打骂。想不到那孩子头皮薄,她的手又老辣。一顿乱打,将李玉明头上敲得却如酵到馒头,登时肿起几个大疙瘩。可怜打得那男孩子无个地孔可钻,号淘痛哭。

旁边,几个养娘解劝不住,李玉英年纪虽小,生性聪慧,看见兄弟无故遭此毒打,已明白晚母不是个善良之辈,心中苦楚,泪珠乱落。

她在旁看不过,向前道告母亲:“兄弟年幼无知,望乞饶恕则个。”

黄氏喝道:“小贱人,谁要你多言?难道我打不得的么?你的打,也只在头上滴溜溜转了,却与别人讨饶?”

李玉英闻得这话,愈加哀楚。

正打之间,李雄已回。那孩了抱住父亲,放声号恸。李雄见打得这般光景,暴躁如雷,翻天作地,闹将起来。那婆娘索性抓破脸皮,反要死要活,分毫不让。

早有人报知黄氏的兄长黄有金,特来劝慰。

李德告诉道:“娶令妹来,专为要照管这几个儿女,岂是没人打骂,娶来凌贱不成。况又几番嘱付。可怜无母娇幼,你即是亲母一般,凡事将就些,反故意打得如此模样。”

黄有金假意埋怨了妹子几句,陪个不是。

道:“舍妹一来年纪小,不知世故;二来也因从幼养娇了性子,在家任意惯了,妹丈消消气,家丑不可外扬。”

黄有金又道:“省得她在此妹夫你不喜欢,待我接回去住几日,劝喻她下次不可如此。”

道罢,作别而去。少顷,雇乘轿子,差个女使接黄氏到家。

那婆娘一进门,就埋怨黄有金道:“哥哥,奴总有甚不好处,也该看爹娘分上访个好对头匹配才是,怎么胡乱肮脏送在这样人家,误我的终身?”

黄有金笑道:“论起嫁这伍长,也不算肮脏了。但是你自己没有见

识,怎么抱怨别人?”

黄氏道:“那见得我没有见识?”

黄有金道:“妹夫既将儿女爱惜,

就顺着他性儿,一般着些痛热。”

黄氏嚷道:“又不是亲生的,教我着疼热,还要算计哩。”

黄有金笑道:“正因这上,说你没见识。自古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你心下赶不喜欢这男女,越该加意爱护。”

黄氏道:“我恨不得顷刻除了这几个冤孽,方才干净,为何反要将他爱护?”

黄有金道:“大抵小儿女,料没甚大过失,况婢仆都是他旧人,与你恩义尚疏,稍加责罚,此辈就到家主面前轻事重报,说你怎地凌虐。妹夫必然着意

防范,何么除得?他存了这片疑心,就是生病死了,还要疑你有甚缘故,可不是无丝有线。你若将就容得,落得做好人。抚养大了,不怕不孝顺你。”

书到此处,相信,许多人认为,这黄有金,倒还有三分人性!”

其实不然。

那黄氏把头三四下摇了又摇道:“这是断然不成。”

黄有金道:“毕竟容不得,须依我说话。今后将她们如亲生看待,婢仆们施些小恩小惠,结为心腹。暗地察访,内中倘有无心向你,并口嘴不好的,便赶逐出去。如此过了一年两载,妹夫信得你真了,婢仆又皆是心腹,你也必然生下子女,分了其爱。那时觑个机会,

先除却这孩子,料不疑虑到你。那几个丫头,等待年长,叮嘱童仆们一齐驾起风波,只说有私情勾当。妹夫是有官职的,怕人耻笑,自然逼其自尽,是恁样阴唆阳,劝妹夫做去,岂不省了目下受气?又见得你是好人。”

黄氏听了这片言语,不胜喜欢道:“哥哥言之有理。是我错埋怨你了。今番回去,依此而行。倘到紧要处,再来与哥哥商量。”

当然,黄氏兄妹的商议,是为书中旁白。

此事,天知地知,鬼神亦知。

只是。

计策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