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倏然拉开，阳光倾泻而入，将工作室照得亮堂堂的。
最中间的衣挂就这样杵在光芒下，显得熠熠生辉。
看得冯姜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
林疏并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到底有多大价值，他做出的两根缠绕在一起的曲线立衣挂，还有同样设计的立式灯，都是围绕着“拥抱”这个主题的。
作品的线条利落干脆，又极富张力。
材料上选的是极有质地的冷轧钢，用最冷硬的方式刻画最为温情的画面，产生强烈的对比，既热烈又克制。
冯姜围着衣挂绕了两圈，“啧啧”了两声，说道：“我算明白为什么你毕设这么放水了，你的精气神全用在这个作品上面了啊。”
林疏却退后了两步，远远地看着衣挂，问道：“你觉得线条是不是可以再精简一点儿？”
“还要减？”冯姜摇摇头说，“我觉得现在的感觉就刚刚好，多一分就多了，少一分就少了。就是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冯姜抓了抓头，说道：“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作品不像是你做出来的，太细腻了，也太有人情味了。”
林疏挑眉：“明白了，你是指我以前不细腻，也没有人情味。”
“我就是觉得你不一样了，应该是谈恋爱了，”冯姜说，“好兄弟一场，你也不告诉我到底是谁，真的很不够意思。但是鞋柜里的拖鞋骗不了人，你专门买了一双小号的毛绒拖鞋，应该就是给女朋友准备的吧。”
林疏说：“我也没想瞒你，但她不愿意被人知道。”
冯姜惊呆了：“还有人和你谈恋爱还不想公开，这是什么品种的海后？不会是什么大明星吧？”
林疏说：“她有她的顾虑，我不想改变她。”
冯姜说：“从我的角度看，这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作品了，如果你一定要我给一点儿建议的话，就是衣挂尺寸可以更大一点，因为会买这种衣挂的人肯定不需要节省空间，家具尺寸肯定也会大一号，他们更看中的是一种氛围和情调。”
林疏点头：“是个好建议，但我不想改。”
“为什么？”
林疏笑嘻嘻地说：“因为我想让她第一个用上。”
黄小烨疲倦了一天，累得差点脱了形，她怕吵醒了睡熟了的妈妈，直接将高跟鞋提在手上，赤脚踩在了楼梯上，小心翼翼地用钥匙开了门。
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居然是林疏正在给许秀娣喂水。
黄小烨一瞬间有些错愕，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徐秀娣看到她，笑着说：“你这个下属真的人很好啊，他过来送家具，还顺道带了一点儿吃的过来，还忙忙碌碌到现在。”
林疏放下杯子，回过头说：“对不起，没事先通知你，我就是想……”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拥抱”衣挂。
之前林疏只出了设计稿和样图，第一个做出来的成品就被他搬到了这里，本想给黄小烨一个惊喜，但看到黄小烨的表情，却忽然有些没自信了。
此时此刻，与徐秀娣和林疏不同，黄小烨的脸上只有显而易见的烦恼。
就算林疏不说，黄小烨也能猜到他来的目的，这些伎俩无非就是刚谈恋爱的小男生的无事献殷勤而已。
黄小烨没有走进门，反而从鞋架上换上了一双平底鞋，说道：“妈，我送他出去，过会儿回来。”
“好的好的。”
林疏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跟着黄小烨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在潮湿肮脏的小巷里走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耳边传来的都是各种锅碗瓢盆的声音，突然好多洗衣机的泡沫被冲到了巷子中间，黄小烨踮起脚尖躲了过去。
林疏忽然伸手扶住了黄小烨。
黄小烨转过身，刚好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她立刻推开了他。
四目相对，黄小烨忽然说道：“你觉得你这么做我会感动吗？”
“之前不知道，”林疏看了她一眼，“但现在我确定你不会。”
黄小烨冷笑一声说：“你这么做能感动的人只有你自己，你沉浸在自己的付出里，但这并不是我需要的，我不但不感动，我还会很困扰。”
林疏问他：“什么困扰？”
一个手里拿着一大袋子东西的阿姨忽然叫住了黄小烨：“小烨啊，这么晚还出去啊，这是你男朋友啊？”
黄小烨回了一句：“么，我手下。”
“早哎回来哦。”
阿姨说着就走了过去。
她们对话都用的是上海话，林疏听不懂，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男朋友”和“手下”两个关键字。
大概也能猜到这其中的意思。
来来往往都是生活多年的老熟人，黄小烨显然还没有要向他们大方承认他的身份。
“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困扰。”林疏这样说道。
黄小烨回过头，就看到路灯打在林疏的头上，从刚才开始，他就显得很失落，现在更像是淋成了落汤鸡的小狗一样。
黄小烨只觉得心里有块东西塌陷了一块。
她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林疏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他是一片真心。
林疏越显得懂事，就越令她心怀歉意。
“林疏，”黄小烨忽然岔开了话题，“你要不要帮我看看房子，我妈情况不好，我经常晚回家，也老吵到她，就请一个住家护工可能好些。我想自己先租到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
林疏想了想问道：“不买一套新房子吗？你赚的钱应该可以买一套房子吧。”
黄小烨说：“马上就要动迁了，买房子会影响分配方案。”
林疏心想，这些小钱和自己的生活品质相比，应该根本不算什么吧，但他又深知黄小烨锱铢必较的性格，也不再多嘴，只是问道：“那你大概想要多大的？”
她说：“大一些吧，起码能住两个人的。”
林疏有些不解：“两个人？”
黄小烨笑了：“你不想和我住吗？”
林疏的脚步停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黄小烨，呼吸都快要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