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凌厉的箭雨,从前进的圣战老兵军阵中射来。铁制的箭头,如同坠落的短刃,射中泰诺部族的皮肤,瞬间就是鲜血淋漓。可怕的死亡在人群中呼啸,一波又是一波,很快便是百人倒地!
“木薯神啊!先祖啊!不!不能这样!…”
大地部酋长,“大地守护者”阿拉马纳面露惊骇,看着邪魔们毫无理由的骤然翻脸,杀气腾腾的冲来。两百多披甲邪魔,射出“无比尖利”的箭矢,射程远的可怕!部族丁壮就像被收割的芦苇,唰唰的扑倒在地,又像垂死的鼹鼠,凄惨的挣扎哀叫。
“嗖嗖嗖!”
弓弩皮甲老兵站定射箭,残忍把箭矢射向人群最多的地方,制造着死亡的混乱。他们尤其喜欢瞄准头脸脖颈,射击这种缺乏盔甲防护的地方,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战斗本能。纵然,这些泰诺人并不存在护甲,但老兵的本能早已成为肌肉记忆。说是抓活的,下手却是屠杀!
“为了上主!为了女王!”
长矛重甲老兵呼喊着,举着两三米的长枪,往惊慌的泰诺丁壮身上扎去!他们的长枪极为狠辣,每一次刺击,都会留下一个可怕的贯穿伤口,非死即伤。而对面的泰诺人奋力扔出石头,投掷出木矛,射出芦苇的短箭,但打在这些重甲老兵的身上,根本就破不了甲!
“杀死异教徒!”
剑盾胸甲老兵聚成一团,从两侧冲入混乱的泰诺部族中。他们的利剑挥砍戳刺,同样次次不离要害。泰诺丁壮用石矛拼命还击,却一次次被盾牌和盔甲抵挡,然后被钢制的剑刃砍倒,血溅当场。在差距了三个时代后,这样正面的军阵厮杀,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
“砰!砰!砰!”
火绳枪的开火总是缓慢,可当它轰鸣着射出铅弹后,泰诺部族的队伍,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骤然崩溃了。这种泰诺人从未听过、也未见过的雷霆,就仿佛是“妖魔”的法术,令他们发自内心的恐惧,转头就往后逃!
“大地部的先祖啊!怎么会这样?邪魔!可怕的邪魔!…我的族人!我的猎手!他们都死了,死了!…”
阿拉马纳流着眼泪,跟着崩溃的部族丁壮们,乱糟糟的亡命奔逃。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千泰诺丁壮就被杀伤了两百多人,鲜血洒满了大地,到处都是绝望的喊叫。尸体倒伏在原野上,伤员在血泊里挣扎哀求,随后就是邪魔的利刃挥舞,哀求声戛然而止。这群邪魔绝不会救治伤员,只会放肆屠杀。而邪魔的长枪利刃,还在后面追赶,就像不断追着射来的箭矢一样!
“残忍的邪魔…残忍的邪魔!西方部族的预言,是真的,是真的!这些邪魔的可怕,完全与加勒比人不同…他们言而无信,他们播撒死亡!…”
千百年来,安宁美好的泰诺部族,终于见到了末日般的杀戮。在邪魔的屠刀之下,他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用言语和跪倒,来哀求慈悲。可殖民者的慈悲,却几乎并不存在。
这一刻,末日般可怕的景象落在眼中,冲击着阿拉马纳的大脑,让他的奔跑跌跌撞撞。他的脑海中先是空白一片,然后生出发自内心的痛苦!
“木薯神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带着能找到的所有黄色石头,带着部族的丁壮,来和这些邪魔谈判…他们也收下了石头。可为什么,他们还要杀戮?这已经是部族中的一切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杀戮的理由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吗?…”
阿拉马纳寻不到答案,以泰诺人此时的淳朴,尚且无法理解殖民者的贪婪与残酷。他只能痛彻心扉,把罪责都归到自己的身上。
“先祖啊!都是我,都是我害了部族!…是我把他们聚集起来,带到了这里。是我要和邪魔谈判,害了他们!邪魔还在追杀,难道他们要追到我们的村落,把整个大地部的村落,也就此毁灭吗?…不!!…”
阿拉马纳头上的羽毛跌落,贝壳的项链被扯断。他仓惶的转过头,看着逐渐拉开距离,有些追逐不上的披甲邪魔们。似乎,剩下来的部族丁壮,应该能逃走活下来?
“哒!哒哒!”
就在此时,低沉的马蹄声,突然从后方响起。那些“四足的怪兽”,在嘶鸣旁观了许久后,终于在马背上的教会骑士驾驭下,慢慢踏开了步子。
这些卡斯蒂利亚骑士们的移动并不快,只是比步行快上一截。他们就这样稳步追逐着,控制着马力的消耗。直到追上了泰诺部族逃跑的尾巴,他们才握着长枪,大声喊道。
“跪下!投降!东方的土人!跪下投降,向上主祈求仁慈!不然就会死!…”
“还不跪下?!死!…”
锋利的骑枪借着马速刺去,然后轻巧往上一挑,一个泰诺丁壮,就永远的躺在了先祖的土地上。马匹带来的恐惧,让逃亡的丁壮惊恐至极,许多人跪倒在地,就此成为了不知命运的俘虏。
“不要跪!快跑啊!分开跑啊!西方的部族说过,投降邪魔,迟早是死路一条…”
阿拉马纳绝望的喊着,脸上留出鼻涕和眼泪。泰诺人并不是战士的民族,他们是出色的农夫和渔夫。他们未曾经历过真正可怕的战争,性格上也善良温和,甚至善良到懦弱。
可这一刻,并不勇敢的阿拉马纳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用力抓住身旁两个部族的年轻人,看着他们恐惧的双眼,大声喊道。
“兔腿!鹦嘴!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
“酋…酋长?”
兔腿和鹦嘴两人浑身发抖,手指都在打着哆嗦。鲜红的死亡是如此刺眼,又是如此的临近。在这逃离死亡的关头,酋长不但不逃走,反而抓住他们,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兔腿!你能跑。你拿着这本《阿利经》,还有我的饰品,去西湾部!去西边,西湾部!”
“啊?酋长?去西边?…”
“去西边!去找西湾部的酋长,把我的饰品给他!告诉他…”
阿拉马纳喘着粗气,像是下定了什么生命的决心。他看着兔腿年轻的脸,把鳄鱼牙饰品和一本书,塞到了对方的手里,厉声道。
“告诉西湾酋长!邪魔不能相信,无法谈判,是最残忍好杀的猎隼!他们不是我们能抵抗的,让他带领部族往西边逃!让他赶紧派出小船,多派几个使者,带着西方部族给的书,去西边的海地岛上求援!…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邪魔是猎隼,我们是鼹鼠。赶紧逃,找海地部族求援…”
兔腿哆嗦着开口,阿拉马纳点点头,用力把他一推。
“快!这就走,带着东西,从林子里走!…”
随后,阿拉马纳又看向鹦嘴,拿出最后半截贝壳项链,用力塞到对方手里。
“鹦嘴,这项链是我女儿阿纳给我的,她认得!你拿着项链去找她!让她赶紧带着老人、女人和孩子,往南边的部落逃,什么都不要带,拼命的逃!…让她逃到南方的中央山地,去图拉博(turabo)谷地,投奔图拉博天空酋长!”
“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天空酋长!请他尽可能的告诉所有的波多黎各部族,告诉他们的邪魔的残忍与可怕…还有我的死!…”
“酋长!不…你不能…”
“走!”
吩咐完,阿拉马纳再次一推流泪的鹦嘴,催促道。
“快逃!从林子里逃!那些四足的怪兽,在林子里跑不快…快逃!…”
而做完了这一切,看着两个年轻人拼命逃跑,逃入最近的林子,阿拉马纳终于深吸口气,握紧了手中唯一的青铜矛。他转过身,看向那二十头小步奔行,带来死亡的“怪兽”,看向更后方不断靠近,肆意笑着抓捕俘虏的步行邪魔,低声用泰诺语说道。
“大地的母亲啊!我们是大地的孩子,在她的怀中长大,在她的树下入睡。而死亡,是森林停止呼吸,是大地死去的痕迹。邪魔带来了死亡,大地不复存在,不再歌唱,不再回响,就像我们的村庄。我们也随她而去,化为烟,化为失语的梦…”
说罢,阿拉马纳用地上的泥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他大吼一声,就这样握着长矛,向着最靠近的一名卡斯蒂利亚重甲骑士,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咦?!…”
教会骑士加西亚·德·桑佩罗,惊奇的调转马头,看向唯一一个没有逃跑,而是选择反抗,甚至发动冲锋的高大土人。他饶有兴致,看着那无甲土人手中闪动的金色长矛,自语道。
“这是?一个拿着青铜长矛的土人勇士?真是有趣…上主见证!既然是勇士,那我也会给你一个勇士的死法!就像那些与我们决斗的摩尔勇士一样…驾!”
骑士加西亚用力一夹马腹,把手中的骑士长枪直直放平。高大的安达卢西亚战马,爆发出强劲的冲锋速度,只是十几二十个呼吸,就如流星般急速奔来。这种可怕的威势,让大地酋长阿拉马纳浑身颤抖,但他还是竭尽了所有的勇气,向着从未见过的怪物,用力刺出手中的青铜长矛!
“大地母亲!”
“哗!”
金色的长矛无力坠地,钢头的骑士枪又长又快,把阿拉马纳整个人洞穿。而后,这马背上的骑士松了手,阿拉马纳就带着两米多长的骑士枪,斜斜的倒在了大地上。
那柄长枪飞快的带走着他的生命,就像死神贪婪的掠夺。阿拉马纳最后吸了口大地的味道,就此灵魂随着鲜红的血飘走,融入在大地母亲的怀抱,好像许许多多死去的泰诺人一样…
卡斯蒂利亚远征军带来的死亡,还在永不间断的持续,如同殖民者永不停止的贪婪。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便杀死了四五百泰诺丁壮,俘虏了两三百人,只有三百多部族逃走。
“哈哈!这些羸弱的东方土人,可真是不堪一击!给他们带上奴隶的锁链,让他们去挖石头砍树,为女王修建堡垒!凡是敢于反抗和逃走的,就砍掉手脚,喂给我们的猎狗!…”
看着鲜红的战场,舰队司令哥伦布得意大笑,副司令安东尼奥也很是自得。两位互相龃龉的舰队司令,只有在给泰诺人带来苦难方面,是难得一致的相同。
十字的教堂念出经文,拉蒙神父出来看了看,皱着眉头,又重新回去了。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得等这三百多土人丁壮遭了奴役、遭了砍掉手脚的惩处,再选出乖顺听话的几十人出来皈依,才能得到最初的上主信徒!信仰来源于拯救,而拯救的前提,得是恐惧与死。
“上主见证!哥伦布阁下,我认为我们应该乘胜追击!这些土人能拿出这么多的黄金上贡…他们的村庄,一定会有更多!”
修整两日后,副司令安东尼奥再次提出提议。一众卡斯蒂利亚贵族军官的脸上,也满是贪婪。老兵营长佩德罗更是口出直言,高声道。
“这次掠夺到的黄金财物,必须按照贡献分配!哥伦布司令,哪怕有女王的合约,你最多也只能分一成!”
“什么?女王给我的合约,明明是所有新探明领地上收益的三成…”
“铛!…”
“...”
看着拔剑的卡斯蒂利亚军官们,哥伦布识时务的闭了嘴。为了争夺战利品,这帮军官是真的可能背后下黑手杀人的。而等他点头之后,贪婪的卡斯蒂利亚军,就再次倾巢而出!他们要找到这个泰诺部落,掠夺想象中无比众多的黄金财富。
然而,等三天后,披甲的卡斯蒂利亚军队终于抵达了大地部的村庄,却没看到臆想中富饶的东方村落。他们只看到上百个抽着烟草,敲打着皮鼓,在部族祖屋中沙哑歌唱的泰诺老人,唱着似曾相识的部族歌谣。整个村庄中,寻不到任何的黄金,也抓不到女人和青壮。很快,殖民者的怒气就化作残忍,化作口中咒骂,化作砍向泰诺老人的刀!
“taino-daka, hijos de la tierra,
我们是大地的骨与根,树下之子,烟中的魂。”
“Esto es la muerte: el aliento de la selva que cesa,
死亡如林中风停,祖灵沉默,星辰熄灭。”
“cuando el demonio llego, no lo oimos venir.
邪魔悄至,金铁之声掩盖了神语。”
“La tierra fue abierta, o vientre herido,
大地被撕裂,如母亲断裂的腹,血涌而干。”
“Y asi también nosotros: nos desvanecemos con ella.
我们也如她一起消失,落入无梦之地。”
泰诺老人如此歌唱着,如此流着血,如此死在了祖屋中。然后,熊熊的火焰燃起,吞噬了他们苍老的身体,吞噬了泰诺人世代传承的祖屋,也吞噬了大地部宁静的村庄~~
? ?感谢书友“古道秋风白衣人”打赏的盟主,感谢书友的评论与支持!这一段写起来比较慢,看了些记录的殖民资料,会有些难过...后面会有加更的。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投票和鼓励!祝五一节日快乐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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